霜降至,露凝霜,天气渐冷,冬天开始了。行走在徐徐的西北风中,匆匆的脚步里,是对家的向往,是对一铺暖烘烘的火炕的向往。乡间的土炕,承载和见证着人们简单自足的悠长岁月。那方不过几平方米黄泥斑驳的土炕,是乡里人肉体和灵魂歇息的避风港。睡在上面,就像依偎母亲的怀里一样。物换星移,春去秋来,土炕上生活的岁月永远有滋有味儿。
乡下土炕的历史鲜有人考证,但我知道在过去的荣成乃至北方农村,可以没有家具、没有像样的铺盖,绝不能没有土炕!如果没有了土炕,家的概念、意义便有些模糊,也值得怀疑。那时节,一个人无论在外面受到多大的委曲,无论如何的心灰意冷,但回到家中,一摸到尚有点热气的土炕,心中就会燃起一种希望。
乡间的火炕构造很简单,用泥坯砌成四周密封而留有烟道的平台,直接连着柴火灶。平日做饭时,锅灶里的烟雾就会渐渐钻入烟道,烘烤着炕面。那股自下向上暖流透过厚厚的草席,让睡在上面的人,带着无限的惬意进入梦乡。寒冬腊月,山山水水被皑皑白雪装扮得银装素裹,在乡间的土炕上洋溢的是简朴自足的快乐。走进每一家,主人都会掸掸炕席,将你让到烧得暖暖的炕头上。主客们盘腿而坐,泡上一壶浓茶,点上旱烟,唠家常,谈年景,融融的亲情荡漾在土炕上。到了饭时,一家老小,拥着一张小矮桌,虽是粗茶淡饭,却吃的津津有味,勤劳的女主人总是坐在炕沿上,忙着为一家人盛饭、添菜。那壶烫热的白酒,会唤起庄稼人的豪气;农家饭中更有浓得化不开的家味,让许多游子以后即便在大都市里品尝着美味佳肴时,仍对农家的土炕和饭菜念念不忘。
那时的土炕上,女人总是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:她们飞针走线,丝丝缕缕地连缀着温暖的乡间生活;会唱歌的纺花车,在女人的手中转动着自得其乐的乡间日子……有时,她们一边做着针线活儿,一边聊着张家的家俱李家的孩子,一阵阵笑浪破屋而出。
也许因为土炕是庄稼人的半个家,乡亲们将盘炕作为一种必须考量的技艺。不会盘炕的男人,仿佛是缺点顶天立地的雄气而被人笑话。每年春季,庄稼人就选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脱坯。搭炕,又是一家人最忙碌的日子,就连孩子也会弄得浑身是泥。炕搭好后,性急的人等不得它自然风干,就点燃了炕洞里的干柴烘炕,当泥湿的炕面升起袅袅的水气,逐渐变干变硬的时候,男人们会含着烟锅,眯缝着眼欣赏着自己的杰作。那些拆下来的旧土坯则被捣得粉碎,沤成了农家肥,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到什么叫“鞠躬尽瘁”。
乡间人在土炕上的创造,让你既开眼界又暗自钦佩。一方寻常的土炕,会被那些巧手的庄稼人赋予许多神奇的功能,不仅能在上面搞温床育苗、孵鸡雏,还成了治病的设施。那年,邻家的大哥因冬修水库寒了腿,瘫在炕上。家人讨了一个“海子方”,上山采来新鲜的松针,铺在炕席下,经火烘烤着的松针,蒸腾起一股股滚烫的汽流,熨炙着伤腿。一个多月后,邻家的大哥又能上山干活了。土炕还成就了威海人的将军梦。不久前,一个离休的铁路工程兵干部给我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:上世纪六十年代初,他所在的那支部队开进了东北一个高寒地区修建铁路。在伪满时,日本人为掠夺那里的资源,曾三次进驻,每次都被那恶劣的环境逼了出来。我铁道工程兵开进后,几个荣成和原籍是荣成的战友,按照家乡的土炕结构发明了“地火龙”,靠着这种“地火龙”为战士提供了温暖的憩息场所,战胜了严寒,修建了长达几百公里的铁路。发明“地火龙”的那几个战士都荣立二等功,其中的一位后来被授予中将军衔。
坦荡的乡间土炕,让我无限眷恋。去年秋天到赤山景区的荣成民俗馆参观,一见到那方土炕,一缕浓浓的乡情顿时萦绕在我的心头。也许正是家乡的土炕见证了人间的沧桑,所以也被历史永久的收藏,并作为一种文化的表征,向没有见过土炕的远方人显示着荣成人的平易宽厚,显示着荣成乡风的大气质朴,显示着乡情的无拘无束,把所有人的心紧紧地扯在一起,感受着这里“宜居”的魅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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