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回甪直
那时,我们就住在甪直的镇上,靠近保圣寺,两间沿河的低矮的小房子里。
我是镇上的教书匠。在祠堂里,教一群头上顶着发鬏的孩子们,咿咿呀呀地念着三字经。
你是镇上绣房里最美的绣娘。一双巧手,上机能织栩栩如生的云锦,下厨能烹出香飘四邻的菜肴。
每天早晚,我还要在稻田里耕种,打理我们的小菜园,我们那块不大的茶园,还要照顾我们屋后的,你最爱的花田。
你说,要和我一起劳作。我挑水,你浇园,我割稻,你舂米,我修剪花枝,你清理杂草。
我说,你是落入凡间的精灵,你的这双纤纤素手,能裁剪天上最美的云彩,能撷取世间万物的神气精华,能绣出巧夺天工的最通灵的锦缎。怎么能让尘俗里的泥淖,玷污了你的仙气飘飘。
闲暇的时候,我们会一起去保圣寺,虔诚地参禅礼佛。会一起评说罗汉堂的泥塑,畅想我们的西方净土极乐。
傍晚,我们会溜达到镇上的酱园,买几块最美味的酱萝卜。打一壶老酒,拿回家,灯下对酌。交谈我们喜欢的诗词文章,士人雅趣,共话风情,常不知东方之既白。
爱,就是两个人的双向奔赴。为你,千千万万遍。
爱,就是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。尔侬我侬,情到深处,蜜拌糖果。
来自北方的异族侵略者,跨过长江,挥刀南下。我们被裹挟在逃难的队伍里,蓬头垢面,踽踽跋涉。
一支骑兵的队伍,从我们所在的人群中疾驰冲过。被践踏的,被枉杀的,尸横遍野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从血泊里爬起来,却找不到你了。生不见你的人,亦看不到你的任何踪迹。
从此后,我失去了你。
在五百年的时空里,在六道轮回里,我孤零零,凄苦无依,悲切切,担负着弄丢你的业报。
问苍茫大地,那个和我一起,来自甪直小镇的你,今在哪里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