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记事
又是一年清明时节。
以前父亲在世的时候,自己很少注意到这个节日,给爷爷奶奶老爷爷老奶奶上坟,一般都是父辈们的任务,我们这一辈的很少参加。
如今父亲去世,清明对我来说变成了一个重要的节日,也慢慢的体会到这个节日的意义。
其实清明节之前一直在回家与不回家之间犹豫不决,牵扯到爱人工作值班,牵扯到两个孩子是否一起回家,一直没有定下来。父亲去世已经满三年,用老家的话说,新坟变成了旧坟。母亲说假期太短了,你不方便就不用回来了,反正老家人也不少,不差我一个。
自己原本也做好了不回去的准备,打算写一篇祭文,祭奠一下父亲和爷爷奶奶。
清明节的前天晚上,和朋友一起喝酒,聊起了这个话题,喝完酒回家睡觉,辗转反侧间突然间有种想回家的冲动,拿起手机给自己订了票,三号晚上回家,四号晚上返程。不带孩子,也不影响爱人值班。当第二天早上告诉母亲和爱人的时候,他们都很诧异,对我的行为难以理解。
清明节这天早早便起来了,打开家门,站在门口望着眼前的一切,和我同岁的老宅、房后冒着嫩芽的老榆树、房角处磨的瓦亮的石碾子,还有对门早早起来喂牛的庆叔;麻雀和一些叫不上名来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,偶尔一两声的鸡鸣狗叫,更凸显了清晨的宁静;空气中有种青草、灰尘、牛粪混在一起的味道,难以形容,但确是春天所独有的气味。老妈起的比我还早,忙碌着做早饭、喂鸡。
一切都很熟悉,只是都在老去。
父亲这一辈,兄弟三人,姐妹三人,如今父亲和大姑都已经去世。节前三叔便和我们联系,说清明节要回老家上坟,二姑因为身体不好,不能亲自过来,准备的贡品、烟酒、烧纸,让三叔带回来,并嘱咐一定要送到坟前。三姑因为照顾孩子,分身乏术,但是也提前让孩子把烧纸送了过来。
清明上午,二叔家的二哥早早便从县城赶回来,带着肉和菜,开始忙乎起来,说中午都在他们那边吃。老妈起早发好了面,说中午蒸一锅大包子,带过去当主食。
等到十点钟,三叔赶到。一家人浩浩荡荡赶往祖坟,烧纸和贡品装了满满一三轮车。从村子里穿街走巷而过,坐在路边的大娘、奶奶们热情的招呼着:“今天都回来啦?”
坟地周边是一片麦田,黑绿色的,长势不错,麦子都已经拔节了,我们走路的时候都加着小心,尽量避免踩到,虽然如今田地已经出租出去,但是对庄稼的爱惜是农民或是农民出身的我们的基本素养。
老爷爷老奶奶的坟、爷爷奶奶的坟、父亲的坟前后排列着。如果一切照旧,父亲边上是两个叔叔的位置,前面一排则是我们兄弟几个的位置。不过事随境迁,如今一切都变化太快,连三叔都曾经和我聊起,对自己死后能不能埋在这里心存疑虑,更不要提我们这一辈了。
将坟上的杂草清理干净,摆上贡品,点燃清香,焚烧祭品。三叔、二哥和我都是男人,不习惯于表达,忙着焚烧祭品。只有二婶自己嘴里默念着,如今孩子们都很好,家庭也都很兴旺,纸和银钱多烧一些,列祖列宗们都拿去花吧,也希望列祖列宗保佑下一代,健康平安,学业有成。
十几分钟,祭奠仪式便结束了。二婶儿和二哥先回家了,回去准备午饭。我和三叔留下来,等着未燃尽的香,怕引起火灾。在父亲的坟前,和三叔聊着,今年秋后打算把母亲接到我那儿去。虽然如今母亲在老家挺好,但是毕竟七十多的人了,有点头疼脑热的,我和哥哥都不在身旁不方便。三叔说,早晚得出去跟着你们,不如趁着现在身体硬朗出去先习惯一下。
聊天的功夫,香火燃尽,和三叔一起回家。妈妈的大包子蒸好了准备出锅,二哥和嫂子忙乎了一桌的菜,二婶还准备的丸子汤,一大家人又围坐在了一起。
酒过三巡,三叔也打开了话匣子。说以前爷爷在世的时候,家里迁坟,和他这个家里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商量。他和爷爷说,其实迁在哪里,什么方位,关系不大。一个大家子,只要家风正、家庭和睦、鼓励读书上学,那么就差不了。如今他们那一代已经尘埃落定,即便是我们这一代,最小的也都结婚生子,为人父母了。从他们的角度来看,虽然没有大富大贵的,但基本都算是稳稳当当、圆圆满满。而且今天这种日子,一大家子和和睦睦,凑在一起,吃吃喝喝,已经超过了不少家庭。
到了这里,突然了解了自己坚持回来的原因,是为了看看那些熟悉但又慢慢老去的人和物?是为了那坟前的一堆火?是为了今天中午的这顿团圆饭?是又不全是。
我们这一代是面临着巨大变革的一代人,科技的进步、经济的发展、社会的变革,比历史任何一个时期都剧烈。与此同时,维系了中国几千年的社会伦理和价值取向被我们一棒子打倒了。
但问题是,我们打碎了旧的“三纲五常”,时至今日,却并没有建立起一套适合于现代中国社会的文化体系和价值体系。因此焦虑者、迷茫者、无所适从者比比皆是。
寄希望于科技?寄希望于宗 教?我不敢苟同。
或许寄希望于清明的这一把香火更加靠谱些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