祈祷五百年现世安稳的花祭
一早接到同事的电话,让我来公司加个班。今天本想闭门不出,在家待一天的。如此,也有了不辜负这大好春光的充足理由了。
工作不大,一两个小时就搞定了。回到自己的桌前,坐了不到十秒钟,突然想起了白部长。立即起身,来到公司大院东南角的草地上。
白部长就埋在这里。这段时间,中午休息的时候,我经常会来这里站一站,和白部长说说话,絮叨一些不足以为外人道也,平常也说出口的委屈。
同事和我说白部长死了的消息,是在二十多天前,周一的上午。在这之前的很多天里,我白天上班,下班后,第一时间赶到医院,照顾昏迷不醒的妻。天亮后,离开医院,直接到公司上班。
那段时间,我整个人,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身体状况,都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。
同事突然和我说起的白部长的这件事,不亚于人行转角处,突遭一记重重的闷棍,直挺挺地砸在脑门之上。
半分钟后,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泛滥,在诸多同事的面前,顿时就哭出声来了。
心疼。悲哀。绝望。
那一刻,我业已不存在了。我全然被消融在恣意的泪水里。
那一刻,我想到了自己。老天,你究竟要把我逼到何等地步?
两年前,刚刚结束了失业的流浪,在新公司餐厅门口的草地上,我初见了白部长。
同事告诉我,这条狗,在公司大院附近,流浪了至少七八年。曾经有一年,被打狗队的人盯上了,三齿的镐头,扎进了她的头上,顿时就裂开了一个大口子,鲜血喷涌而出。而她居然逃脱出去了。
过了一段时间,她的伤,奇迹般的自愈了,又回到公司大院里。
一种“同是天涯沦落人,相逢何必曾相识”的惺惺相惜,心疼感怀,顿时在我的心底滋生蔓延。本不喜欢小动物的我,从那时起,开始每天为白部长带吃食。
狗是最通人性的动物。被我投喂不长时间后,白部长对我就放弃了警惕,可以随时随地的,近距离接触我。任由我,抚摸她,面对她,和她安静地说话。
而白部长,在我和她说话的时候,都是用她忧郁的眼神,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,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,看着我。任由我抚摸她,和她絮絮叨叨。
朋友说,也许,五百年前,白部长就是给我们看家护院的忠犬。前世尘缘未了,这一世,又得以重逢。
朋友的话,我深信不疑。五百年,在苏州甪直小镇的一隅,一间临河房子的小院里,白部长和我们,应该一起度过很多美好的快乐时光吧。
去年冬天,白部长毫无征兆的,突然就生病了。病来如山倒,不到一个周的时间,就瘦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了。
我四下奔走,为白部长求医问药。甚至私下里,一遍又一遍地跪诵《金刚经》,为白部长祈福求好。
白部长的病,时好时坏。而她被病痛折磨时,忍不住发出的哀嚎声,很长一段时间,不时就会在公司的大院里回荡。
白部长走了。在我人生至暗时刻来临的前夕,她悄无声息地走了。她是那么爱干净的,最后,却死在一条偏僻的水渠里。
是公司的园丁曲师傅,发现了白部长的尸体。曲师傅把白部长打捞出来,在公司大院东南角的草地上,挖了个坑,把白部长安葬在这里。
阳春三月,公司大院里的草地上,不计其数的鸟儿,又开始了欢唱的奏鸣。野草泛青了,各种各样的野花,争相次第傲放。
唯有白部长的坟茔,凌乱的黄土上面,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机。
节假日,公司也只有几个值班的同事。今天上午,忙完工作,我找来铁锹,在公司大院的各处草地上,找寻泛青的野草,盛开的野花,
连同泥土,用铁锹一起挖起来,然后,小心翼翼的,依次都移放在白部长的坟茔上面。
适量的培土后,我拎来一桶水,在白部长的坟茔上面,在我移植过来的花草上面,轻轻地淋洒着。
手里淋洒出去的水,是对白部长悲催一生的抱屈的眼泪。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,但是,刍狗亦是生命,不应该被人任意欺凌。
以手为花洒,把清水淋到白部长的坟茔上面。祈求这生命力顽强的野花野草,能够照拂白部长九泉之下的安稳。
手里洒水,眼中洒泪。泪飞顿作倾盆雨,白部长啊,君可知,我相思苦。
待到来年春暖花开之时,白部长的坟茔上面,一定会盎然出无边的生机。乖,你可否能答应我,来世,五百年后,我们再次重逢,可好?
到那时,你无需说话,只要让我看到,你看着我的忧郁的眼神就好。
来生,我一定不会让你流浪,我一定要保护好你,不会把你再弄丢了。
乖,你好好睡吧。等着我。